尤海鲁：恐龙和人类，地球生命共同体的两极

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 CC讲坛第45期演讲于2021年11月27日在北京以线上直播方式举行来自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尤海鲁研究员出席并以《恐龙和人类 地球生命共同体的两极》为题发表演讲

以下为演讲全文:

恐龙可以说是我们地球四十多亿年历史上，除我们人类之外，最成功，最强大的一类生物了恐龙是一代霸主，它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的精彩，但是恐龙的生活又很无奈，还是灭绝了

因为我在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恐龙有三十多年了，可以算是我们人类里边和恐龙关系最密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了。

现在就跟大家也再多聊一聊恐龙我们地球有46亿年的历史，我们人所在的脊椎动物实际上是在五亿多年前才出现的我们人类和恐龙所在的四足动物，是在三亿多年前才分开的我们人往哺乳动物这个方向来发展了，往恐龙这个方向发展的这一类可以叫它做爬行动物，也就是说在最早的时候，我们叫古生代的后期，在地球的陆地上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爬行的动物，但那时的爬行动物现在都看不到了，已经都灭绝了

到了两亿多年前中生代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恐龙就开始出现了，有大的，有小的，有吃肉的，有吃植物的，在中生代一亿五千万年的大部分时间内，我们地球的陆地上都是恐龙来统治的，一直到六千六百万年前。

恐龙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恐龙大概可以分成这么几类，最左边蓝颜色的，包括了我们知道的鸭嘴龙这一类的，叫鸟脚类，黄颜色的包括了三角龙和肿头龙，红颜色的是剑龙，甲龙这些，中间就是蜥脚类，最大的恐龙所在的叫蜥脚类，最右边鲜红色的这些各种各样的兽脚类，兽脚类是最多的，各种各样的门类所以说恐龙复杂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我们现在熟悉的哺乳动物

这是侏罗纪时候我们地球陆地的一个生态复原图那个时候地球的陆地上很温暖潮湿，两极也没有冰川，植物非常的茂盛，但是还没有我们熟悉的显花植物恐龙里边有最大的蜥脚类，有剑龙，一些鸟脚类，当然还有一些吃肉的各种各样的恐龙

说到恐龙肯定要问最大的恐龙有多大在陆地上曾经生存过的最大的动物就是恐龙里边的一类叫蜥脚类的根据现在最确切的有化石证据的，我们可以说最大的恐龙至少有40米长，它有多重呢可能有好几十吨甚至接近一百吨重跟现在地球陆地上活着最大的大象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了，大象只有五六吨重

恐龙的巨型化是怎么来的呢开始是不会这么大的，这也是我们这些年研究的一个重点

去年我们在云南野外工作发现了一窝有好几条小的恐龙在一起，它不是最大的恐龙，但它是最大的恐龙的远亲，我们叫它姊妹群最大的恐龙是由像这些早期的还是比较小的，还是两条腿走路的恐龙一步一步演化过来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演化过来的我们这些研究恐龙的同行们现在初步的有一个结论，它的大型化并不是因为好像有很多新的特点，反而是一些原始的特征和一些新的特征组合在一起，就能让它变得越来越大到了巨型化

比如说蜥脚类的牙是比较简单的，就像早期的爬行动物一样正因为它比较简单，可以取食时把它切割下来就直接咽下去了，也不用经过咀嚼的阶段，这样就可以让它一直不停的吃，保证了它可以吃很多的食物像大象就不一样了，大象吃了草，需要咀嚼，咀嚼就得花时间，这样就限制了它每一天吃植物的食物的量，这是一个妨碍它能够巨型化的一个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了，有很多的原因就是原始的，进步的把它组合在一起，才能让蜥脚类恐龙巨型化，是很有意思的一类恐龙

这张是到了恐龙快灭绝的白垩纪晚期的复原图，前面最大的霸王龙有十多米长，它的牙齿非常大，前肢非常小，现在的狮子，老虎在它面前肯定都算不上什么了，要被它咬一口的话，直接是可以把你的骨头给咬碎的所以说在霸王龙生活的时代，你看其他的吃植物的恐龙，像它前面甲龙，就是除了鼻孔，眼孔必须开孔的几个地方之外，其身体的所有部位都被各种各样非常厚的甲片给覆盖了，这跟它当时生存的整个环境是有关系的另外你看它后面还有一个角龙我们说这个世界上曾经生活过的最大的角龙有多大它头骨大家可以看一下，有两米多长

要有人问你地球陆地上曾经最大的头有多大有两米多长但是再大的头也有一个演化过程，右边这个图就是我们这些年在甘肃的马鬃山地区，发现了一亿年前左右的一个小的恐龙，它的头只有巴掌那么大小，十多厘米长，还是两条腿走路的但是通过它，经过了几千万年的演化，变成了后期的这种头特别大，四条腿走路的角龙我们发现一个恐龙要给它起个名字，就像你有个孩子要好好想一个名字我们给它起名黎明角龙为什么起这个名字一个的确是它在角龙里边，属于很早期的是一个黎明，另外我的老师，他的夫人英文的名字叫dawn，也是黎明的意思，就给起这个名字，献给我老师的夫人，老师知道以后也非常高兴

这就是黎明角龙化石发现的地点，在甘肃最西北的戈壁滩马鬃山一带一亿年前的岩石就是这样的，所以说我们要知道一亿年前的恐龙是什么样子，我们在这些石头里边就可以找得到，实际上我们在那工作了非常多年，也发现了一大批恐龙，一亿年前恐龙就是生活在这个地方这里边只是放了一个片子，我们当时给它起个名字叫叙五龙叙五龙是属于早期的鸭嘴龙类这一类，它头和嘴部还是比较简单，经过几千万年的演化，到了恐龙灭绝前霸王龙时代，同样的鸭嘴龙，就像它名字说的，它嘴的前部就像鸭子这样是比较扁平的，可以让它比较容易的获取各种各样的食物而更重要的是它满口有上百颗的牙，上下颌的每一侧都排列的非常紧密，形成一个齿板，它可以同时用两侧同时来咀嚼食物，咀嚼食物的功能就非常的强，一点都不亚于现在生活的哺乳动物

另外恐龙属于一种非常特殊的一类爬行动物，它牙可以终生生长，不停的来替换，我们到了野外找恐龙，最容易找到的就是一些脱落的恐龙的牙齿所以我们看特别到了晚期恐龙的确是个非常的复杂的生态系统像鸭嘴龙头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头冠，里边是空的，可以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就是说鸭嘴龙类之间是可以进行一些交流，已经是非常复杂了，这种社会性一点都不亚于现在的哺乳动物世界

中国恐龙研究虽然说是起步较晚，但是也可以很高兴的告诉大家，现在全世界一共命名了有1000多种恐龙，我们国家有300种左右，是恐龙最多的国家中国恐龙研究也是经历了几代人的努力左边就是杨钟健先生，不但是我们国家恐龙研究的奠基人，也是我们国家整个脊椎动物化石研究的奠基人我的老师董枝明先生，他大学毕业以后就分到古脊椎所，跟伴随着杨先生毕生从事恐龙研究，也是世界上发现命名恐龙化石最多的一个人我们国家很有名的自贡恐龙博物馆，世界上唯一以恐龙为主的世界地质公园，禄丰的世界恐龙谷，是世界上真正的一个侏罗纪公园，都是董老师推动，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才建成的另外董老师也组织参加了好多国际的恐龙考察，像中国加拿大恐龙考察，在北极也发现了恐龙，还有中日丝绸之路恐龙考察所以我是非常有幸大学毕业就考到古脊椎所读董老师的硕士研究生

恐龙研究也不分国界，国外的同行也很希望到我们国家来找各种各样的恐龙，我也有机会到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在那跟我的老师Peter读了博士，毕业回国多年来我们一起合作这个图的中间就是我们在甘肃的兰州盆地发现的一个我们叫巨齿兰州龙的恐龙，你看这个恐龙一个下颌就有将近一米长，它的单个的牙齿有香蕉那么大，是吃植物的恐龙里面最大的牙齿了，肉食龙里面只有霸王龙的牙齿和它是可能差不多大的我觉得非常有幸，见证了我们国家过去二三十年恐龙研究的大发展，我自己也研究命名了二十多种恐龙，当然恐龙研究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都是一个团队的工作

搞古生物的研究跟搞数理化，特别是现在生物研究，我们研究的方法很不一样搞现代生物的，是在实验室里可以重复这些研究，但是我们就做不到，没法重复但是搞现代生物的研究，做了这么多实验，特别是在一个大尺度的时间范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恐怕就只有我们做古生物搞地质的人才能知道，因为我们就这一个地球，已经有了四十六亿年的历史，四十六亿年实验的结果，就是现在我们工作要做的，我们要去发现的

说到恐龙肯定要问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很多的原因，但是至少有一点是比较明确的，就是在恐龙6600万年前灭绝的那一刻，的确有一颗小行星撞击了地球，而且小行星的位置就在现在墨西哥湾那个位置，它引起了环境的巨变恐龙灭绝了

但是严格的讲恐龙也并没有灭绝，为什么因为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间，咱们在辽西这一带发现了大量的带毛的恐龙经过对这些带毛的恐龙研究，我们就更进一步证实了前人提出的一个观点:鸟就是活着的恐龙因为对这些带毛的恐龙的研究，我们不光可以知道鸟骨骼上怎么一步步起源的，还有它的羽毛怎么起源的，它的飞行的起源的过程，研究的都非常好这是我们国家恐龙研究对国际科学界一个非常重大的贡献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熟悉的，活着的上万种的鸟类，就是活着的恐龙如果说生物演化的历史是从水到陆，又到空中的话，那么现在活着的这些鸟一点也不亚于还在陆地上奔跑的这些哺乳动物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现在活着的四足动物一共有三万种左右，而鸟类有一万多种，哺乳动物虽然我们最熟悉，但实际上只有六千种左右和两栖类青蛙差不多，从物种的数量上来讲，蜥蜴和蛇也将近有一万种所以说不算人类的话，恐龙活着的鸟，实际上还是一直在看着我们地球是什么样的

另外还有人也经常问我这个问题，假如恐龙没有灭绝会什么样实际上所有哺乳动物的祖先也在恐龙时代就已经出现了，但恐龙时代的这些哺乳动物都一直活在恐龙的阴影下所以说假如小行星不撞击地球，大部分恐龙没有灭绝的话，恐怕也不会有现在哺乳动物的一个大发展，肯定也没有我们人类

那么假如恐龙没有灭绝，会不会有的恐龙也发展出像我们人这样高智商的一类生物我觉得现在答案比较清楚了，应该是不会的，因为，恐龙已经有了两亿多年的历史，而且现在活着的鸟类就是恐龙的一支地球已经给了它上亿年的时间来发展，现在的鸟类的智力也没有发展到现在人类这样的智力，所以说应该是不会的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们说恐龙和人类是代表了地球生物的生命共同体的两极，我们人和恐龙和鸟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相似性，只有恐龙和人类是两条腿直立行走的，别的很少几乎没有，袋鼠可能是个例外实际上大部分的恐龙它都是两条腿直立行走的，有的可能是四条腿，那是后来变成四条腿走路的所以说人和恐龙是地球46亿年发展的过程中最成功，最强大的两类生物

恐龙不算鸟类在地球上生存有一亿五千万年的历史了，那么我们人类有多少历史呢根据现在化石的记录是七百万年前左右我们才跟猩猩分家分家以后一个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我们可以从树上走下来了，可以两条腿直立行走了，释放出了前肢可以干很多事情，所以说两条腿走路是我们人类产生的一个必要条件，还不是一个充分条件又过了几百万年，两百多万年前，我们用双手开始使用工具，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一个变化，当然最初的工具就是石器，之后慢慢地又学会了用火，开始有了比较复杂的语言，又到了几万年前才有我们叫智人的就开始出现了，那么再到后来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一万年前左右开始有了人类的文明，可以种地了，几千年前有了城市，有了青铜器的出现，到了很熟悉的几百年前，工业开始有了，科学技术开始发展了，好像觉得我们人类一方面本领越来越大，我们可以认识自然改造自然，但同时我们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就像片子一开始说的，人类似乎要面临灭绝的问题实际上灭绝这个事情在地球生物的演化史上，可以说是一个很自然的现象，没有不灭绝的过去曾经有过五次生物大灭绝，包括恐龙灭绝这一次，但是它们这个原因要么是因为小行星撞击地球，要么因为地球自身一些大规模的火山喷发，各种各样的原因造成的

但是现在我们人类面临的，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是什么原因就根据现在的统计，像脊椎动物的灭绝的速度是正常的自然环境下的50倍，而且这个原因很明确，是因为我们人类的出现人类活动造成的灭绝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恐怕我们人类所面临的第六次大灭绝就是未来几百年就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旦来临，恐怕首先灭绝的就是我们人类自己

我们现在都知道我们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如果说恐龙的灭绝主要是自然选择的原因的话，我们人类不一样，我们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我们人类有主动性，人类到底往哪个方向去，我们是有自主选择的能力，我们可以决定我们的命运。

按说我们人类虽然才有短短几百万年的历史，我们有了这么高的智商，我们做了非常多的好的事情，但同时我们也的确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如果是因为我们做的这些不好的事情，让我们人类只活了短短的几百万年就灭绝了，真的是一件非常可笑也非常悲催的事情。

地球46亿年的历史，我们人类的出现非常难得，按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们自己的基因当中，应该有忧患的意识，同时也应该有跟周围的环境，跟各类生物和谐共处的意识在里边，所以说我们人类真的是要好好珍惜，好好认识我们现在环境到底是怎么样我们的理智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但是我们做的不是很好，我们一定要善待我们这个地球，从我们的生活点滴做起，爱护我们地球

我觉得搞我们这个行业也是非常有幸的，像今年春天我们就组织了一次中国恐龙考察，我们花了两个月时间，从北京一直沿海一直到了广东，又从广东一直回来到北京，我们真的是走南闯北寻龙记，云里雾里看满祖国的大好河山当然这个过程中我也一直在想，我们人所在的哺乳动物，跟恐龙也是忽风忽雨的两亿年的历史，我们跟恐龙的情缘还是一直没断恐龙的灭绝，如果说还是可以原谅的，也很无奈，没有办法的我们人类有什么借口呢如果我们要真的灭绝的话，只能是怪我们自己

还是请大家多关注一下恐龙，我觉得恐龙可以让我们活得更明白，也可以让我们活得更精彩，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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